阿卡姆疯人院荣誉成员

  林殊为自己拟定新名时，在苏哲与梅长苏间犹疑不定，老阁主以为后者“虽成大方，却隐有孤寒之气，不吉。”

  刮骨换皮还不足三月，连眼睛上都缠满纱布，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钻心剧痛，便只能靠坐在床角，从一片朦胧白影间望阁楼外光秃秃、白皑皑的琅琊山脉。

  “谢蔺伯伯体爱。”他平静答道，“孤魂野鬼套一只空名罢了，再凶也凶不过我了。”

  琅琊阁主见劝解不动故友之子，自己本身也太不拘这小节，便随他去了。走出病房不远，见到一团雪滚到了回廊上，定睛一看，原是只惊慌逃窜的药兔，而他那失足生下来的孽子正从走廊另一头边撸袖子边噔噔噔冲过来，手中隐约攥着老父心尖上的某株药植。

 蔺小公子天生聪颖，三岁识药性五岁通医理，现长成十四五岁的俊俏少年，号称独爱医道不爱美人，可能将来给老阁主娶一套金针坐镇洞房。

  名士蔺阁主捏着鼻子揍了儿子一顿，再度置于琅琊阁内放养，自己逍遥远游去也。

  蔺晨倒是知道西厢住了一个火寒毒，千古奇毒也许这辈子就碰不着第二个了，哪里不眼馋心痒，但老阁主人虽然潇洒，对自己儿子医德不佳又没分寸是一清二楚，离去前叮嘱阁中二把手防火防盗防蔺晨，万万不可让他靠近没痊愈的林殊，哦不梅长苏。

  二把手心有戚戚焉，遂把他盯得死死的，每次靠近西厢都迅速拎着其后脖子远远扔开，因而直到梅长苏拆纱布，自己走出西厢之后，蔺晨才见到人。

  那日蔺晨又鬼祟来到西厢附近——这不能怪他，世上贪财、好色之人见到金山银山、绝世美人只隔一扇院墙，谁忍得住？谁想忍？——却见到院外山腰，平台亭处坐着个人，背朝他看脚下烈烈长风吹过山林。

  这个人回过头来，成了蔺晨记事起，见到的第一个美人。

  蔺老阁主风流雅士不必说，琅琊阁何等之地，随便一个洒扫弟子都眉清目秀的，侍女更是要秾丽有秾丽，要秀雅有秀雅，但蔺晨心高气傲，就是看不惯世人追逐色相皮囊，可谓欠打。

  现在回忆起来，他早已记不清那臂如水墨勾勒的模糊一面，只记得一双极亮的眼，极其亮，仿佛雪原在朝阳下反射的炽烈白光，又直如一团熊熊火焰坠下九天。

  多少年后他每每从梦中惊起，一身冷汗，便是想抓住这双多年前双眼，执念之深，几成梦魇。

  梅长苏病根难愈，需长年静养，又兼惊逢大变，从梅岭下的寒蛰巢中爬出去时就已非昨日打马花陵、弹铗作歌的贵胄少年，镇日枯坐房中，琅琊阁乃世上消息流通交汇之地，诸人也悉知此人身世悲惨，都不做打扰。

  可叹副阁主终究没能防住无孔不入的少阁主，教他成功与垂涎三尺的梅长苏碰了面，但观察许久也没见惨祸发生，料想一个大好活人也不至于为个头还没到肩的少年左右，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。

  蔺晨就此成了西厢的常客，他心性跳脱不羁，能倒腾程度较当年的林殊也难分上下，就着梅长苏一张冷脸也能滔滔不绝半个时辰，还时常带些既补气、又味美的药膳点心与他，梅长苏不怎么开胃，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吃得津津有味。

  一样差不多开始琢磨世事周折的年纪，蔺小公子被出自老爹手笔的绝佳皮相开了门窍，不但生出一颗知美惜美的花萝卜心，还尤爱肆无忌惮地盯着人看——盯得阁中侍女日日春心荡漾，只盼早日给收进内室做阁主夫人，谁知道这孽障只撩不娶——梅长苏也不例外。

  他看梅长苏，只觉得有趣。

  所谓江山易改，本性难移，他像是改了姓名容貌，也想把性格作画似的撕毁重来，却又常常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：他口齿伶俐，讥讽蔺晨信手拈来，每每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，便呈现同样焦躁的少年心气；吃食挑剔，果不食皮、菜不食茎、一盘栗子糕只取底层尚有出炉余温的；极爱兵器，尤好青锋长剑与长弓，可惜一身师承名门的武功尽失，此后也再也无法动武，每每见蔺晨腰间附庸风雅地挂把兵器，便极尽刻薄之能羞辱。

  但林殊复生只在袖底壁间，不作数刻他又作撕了画纸的模样，言语神情都冷冷地端着，仿佛困兽垂死、孤魂野鬼囚于一张死皮囊，数万冤死英灵压得他穷途末路，压得他在滔天恨意下拼上一切逼迫出一个阴险诡谲、心狠手辣的梅长苏。

  原来他尚在生死之间，躺在病榻上不能动弹之时就已模糊想出了一个念头：大梁国君这般昏庸，要大梁做什么，谢玉夏江害他痛失一切，生不如死，那便一一以牙还牙以血还血，杀尽谢府幼儿、连根拔起悬镜司，还有大渝边军、朝中冷眼旁观阿谀献媚之臣……报仇！报仇！报仇！我一身血海深仇，恨不能毁尽金陵繁华相，教腐朽家国一并去见九泉下冤死袍泽！

  但他已形同废人，一无所有，林殊心念电转之间就明白自己除了出卖智计，做一弄权的卑琐小人呼风唤雨，否则此生再无法与一个国家、重重朝廷抗衡，他未死于梅岭之下，现在倒必须终结自己以全夙愿。

  林殊何等聪慧、何等骄傲之人，思量不过须臾，便折断十七年来往事旧情，做了梅长苏。

  tbc

  作死重温了一遍正趣果上果，这几天一直脑内刷屏 实在憋着不写难受